美国人用英尺记身高,澳大利亚人用厘米记身高。
偏偏Elrond喜欢强调,他和Thranduil之间的身高差只是六尺二寸和六尺三寸的区别;Thranduil则总是指出,是188厘米和193厘米的差别。
身为半个外行的Galion曾经发展出一种歪理邪说,他说据他观察,190厘米算是一个发球的“不及格线”,低于一米九的,球发得烂些还有情可原,而高于一米九的,就不该有借口了。
从经验主义上倒还有那么几分可信,虽然没人做过实证研究就是了。
不过放在Thranduil和Elrond身上倒是可以应验的。Thranduil一直不客气地指出,Elrond的发球在他各项技术里绝对是拖后腿的;而Thranduil本人的发球,倒是可以在同时代最佳之列论资排辈。
决赛进行到第一盘第四局,Thranduil的第二个发球局。在休息换边的时候,Thranduil突然脑子里冒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念头。
总的来说,这个念头还是由当下的情境触发的,没有那么荒诞不经。
因为对手让他感知到了威胁。
某些迹象证明,Bard Dales那天赢下Elrond,并不能仅仅归因于一时鸡血。
听上去有点不可能,但这家伙好像的确灵光一现后,整个人都升华了。
例证就是Thranduil在第二局挣扎了五个平分、耗时十分钟,才保下自己的发球局,却只在对手的两个发球局中得到两分。
移动几乎比平时快了一个档次,底线更是变得难缠许多。
客观来说,还是比他打Elrond的那场比赛的状态有所减弱,不然Thranduil怀疑自己的第一个发球局已经失守了。
可是多数时候,场上对决就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如果自己不赶紧提升状态,激发了对手,对手可能自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Thranduil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抛球,引拍——
内角Ace,时速137英里。
对手几乎来不及反应,发出的球势大力沉地砸在了挡板上。全场为这个发球的气势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随后是热情的鼓掌。
Thranduil没有给对手机会,用狠利的发球直落四分,稳稳地赢下这一局。
在比赛伊始就揪着心的本土观众们终于稍稍放下心来,鼓噪着欢呼喝彩。
然而在自己的发球局中,Bard也并没有给Thranduil太多机会。两人一路僵持,直到抢七。
1:0,1:1,1:2,2:2……一场焦灼的夺分战争,还没有任何人让出自己的发球分。
转折出现在小分6比5时,Bard因为先发拿下盘点。
Thranduil瞄准了外角,没有过多准备,利落地将球发出。
过程中右肩不合时宜地传来钝痛,但仍然足以让他执行这个动作。
球应当是准确落在了两线的夹角处,对方只能够用球拍勉强碰到球。
Thranduil刚稍稍放松,司线便大声宣布“out”。
Thranduil皱眉回忆了一下球的落点,认为刚刚的发球应该落在界内,于是提出挑战。
全场人的心似乎都悬在了那个鹰眼回放上。模拟的影像投射出来,显示Thranduil的发球以毫厘之差出界。
球影几乎和边线相切。然而差错了就是差错了。
盘点上的二发。Thranduil面临的问题是,采取安全策略,发一个保险球,再在回合中决胜负,还是赌一把,把二发当成一发。
做决定的主体是Thranduil,Thranduil从来不倾向打安全牌。
但他还是不安地活动了一下右臂,发现那一阵不适似乎消失了。
于是再一次,Thranduil赌了相同的落点,将球发出。
可同样的疼痛却再次侵袭,动作稍有变形,击球点略低,直接被网袋拦截。
双误。
Thranduil丢掉第一盘。
Thranduil甚至都来不及懊恼,第一时间申请让医护人员进场。
他自己很清楚,右肩伤成什么程度、能不能通过治疗暂时缓解,将直接决定他今天还有没有胜利的希望。
与此同时,Elrond正坐在宾馆的电视前,无比暴躁地徒手剥着一个橙子。
他太紧张了。
不但紧张Thranduil的比赛本身,更紧张Thranduil的伤势。
如果严重的话,不但会让Thranduil失去这个冠军,更可能让他余下的赛季报废。
而从第二盘一开始的情况,Thranduil的动作明显更加小心,尤其发球显得更加迟缓、失误也更多。
从某一刻开始,Elrond已经开始从关心赛况,到一心想让Thranduil赶紧退赛了。
4比6,Thranduil输掉第二盘。
医疗师再次进场,Thranduil向医疗师比划形容着自己的感觉,神色严峻。
Elrond都已经坐不住,站起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圈圈地踱步。
Gil-galad今天倒是玩兴颇好地出游去了,还意味深长地跟Elrond说自己要去帝国大厦玩玩,既然至今都没有“因公”去过。
每年美网公开赛的冠军都会在帝国大厦拍照留念。而Elrond至今没有赢过美网。
Gil-galad旁敲侧击的激将法并没有太触动Elrond。在决赛日这一天,Elrond的立场就只是Thranduil的支持者,无条件的那种。
Elrond最终没有忍住,打开通讯录翻了半天,还是将电话打给了Oropher。
“你干什么?”Oropher也在紧张,接电话的语气不佳。
“Mirkwood先生,您得示意他退赛。”Elrond说得直截了当。
对面半晌不语,Elrond生怕Oropher是误会了,以为他见不得Thranduil拿冠军所以别有用心,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样下去,我担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认为可能吗?你如果在看转播的话,你看看Thran的眼神,他到现在还没有放弃。再说,在我的印象里,男子的大满贯比赛,还从来没有在决赛退赛的,更何况,这里是他的主场。虽然我也觉得他是在做傻事,可是……唉……”Oropher的话语终于不再流利,长长地叹了口气,“而且我不得不说,如果上一场Dales赢的不是你,Thranduil可能还没这么大坚持的动力。”
心里的某个角落,Thranduil是清楚知道自己这一场已经没有赢面,甚至退赛是更明智的选择这一事实的。
右肩的钝痛越发明显,到第三盘中段,已经到了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的地步。
而作为Thranduil,也并不会那么在乎什么本土观众、没有先例这种事情。
但Oropher说到点子上了,谁叫他的对手淘汰了Elrond。
而另一个关于Elrond的重要理由,则是Oropher不知道的。
还在青少年组的时候,也是某项赛事的决赛,Elrond赛前吃坏了肚子,比赛的时候疼得脸发白,大比分落败,但却坚持到了最后一球。
Thranduil赛后皱着眉头问他是不是傻,而Elrond摊摊手,给出了一个神奇的答案:“我万一能坚持到对手也拉肚子,或者扭伤脚什么的,我不就可以赢了吗?虽然概率很小,但不到最后一球,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所以Thranduil有一个秘密。
转为职业选手以来,Thranduil一共主动退赛五次,没有一次的决定性原因是他伤到无法继续,而只是由于某些因素让他觉得不大爽的缘故。
Elrond好像是知道的,不过他从来没有点破。
不到最后一球,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然而今天直到最后一球,奇迹都没有发生。
当然了,这是大概率事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Bard Dales,一位以勤奋著称、原本只被称作“离顶尖梯队最近”、现世界第五的选手,职业生涯中首次捧起大满贯的奖杯,并且连续战胜了当今的世界第一和第二。
虽然最后一场,他的胜利价值因为Thranduil的伤势而打了折扣,不过也足以作为渲染天道酬勤的正面教材。
这一边,是Thranduil仿佛超脱比赛结果之外的冷静表现,标准化地向观众致意,并在颁奖典礼上不咸不淡地来一通感谢团队、祝福对手的致辞。
而五公里之外,则是Elrond难受得心里发闷,发泄般地啃掉了第四个被他乱剥一气的橙子。
在赛后一切的例行公事结束后,Oropher和Galion二话不说地把Thranduil拖去了医院检查。
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Thranduil房间外的走廊上晃啊晃,衣服搭配糟糕,架着黑框眼镜,反戴着一顶鸭舌帽,好像一个颓废大学生。
Thranduil一眼认出那个人是谁,第一反应是好笑,第二反应是惊讶。
Elrond也算是吃饱了撑的,居然一定要来看一眼,天知道他已经在这里蹲候多久了。
察觉到Thranduil过来,Elrond一把扯下眼镜,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叫他的名字。
Thranduil反倒是事不关己一般的冷静,朝他点点头,开门示意他进去。
自从成名以后,只要他们参加同一项比赛,从来不住一个酒店。而且不知是哪一次形成的默契,比如这次是Thranduil先选了酒店,就告诉Elrond,然后Elrond在这家之外的范围内选,而下一次则轮到Elrond先挑,如此往复。
毕竟是竞争对手,竞争对手的样子总是要有一些的。
Thranduil进了房间后仍然不说话,往靠窗的沙发上一坐,拉开窗帘看起夜景。
Elrond看到Thranduil过分平静的表现,心里更加没底。虽然以他对Thranduil的了解,Thranduil还真的没怎么因为他自己遭遇的霉运而失控过。
“Thran,到底怎么样,告诉我?”
“肩袖撕裂,”Thranduil给出了Elrond料想中最坏的答案,“比较保守的估计是九周能好。”
而这也就意味着……
“运气好的话我能赶得上年终总决赛,在此之前是别想了。”
以及……
“你确定会是今年的年终第一。”
Elrond干笑一声,“这应该是我这几年里拿得最不开心的一个年终第一。”
“拜托不要那么夸张行吗?”Thranduil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开着玩笑,“你之前只有惟一一次在赛季末保住了排名第一,是前年。二者择一,你是怎么用出来的最高级比较?”
Elrond苦笑着扶额,Thranduil的关注点果然与众不同。
“而且今年我们的分差本来就挺大了,我去年的积分又主要集中在九月以后的比赛,本来我超过你就只剩下理论可能。”
Elrond轻叹口气,认命般地陪他说笑,“好吧,这的确让我胜之不武的失落感减轻很多。”
Thranduil也笑,像是终于认可了他的幽默感。
“说句自私的话,我还挺庆幸我半决赛就被淘汰了的,不然今天要是我和你比,你中途伤了,我会挺内疚的。”思考了几秒钟,Elrond还是把这句不着调的实话说了出来。
“那你会手下留情吗?”
“不会。”
Thranduil仍是笑,像是挺满意他的回答。
“我也说句实话,要是今天对面的是你,我可能会更加严肃地考虑退赛。我爸说我今天第三盘的硬撑起码多报废了我的巴黎大师赛。但鉴于那样你可能会比刚刚知道你以这种方式锁定了年终第一的时候更加失望,我应该同样不会退赛。”
他们就像傻了一样,说完这些听上去并不顺耳的话,还能一起笑出声来。
“Thranduil,我仍然很气。说不出来的一种气。”Elrond笑完后,突然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气谁?为什么而气?只有“气”一种情绪吗?
Elrond的表达太过模糊,随便一琢磨就能叫人提出这么多问题。
“吃了这碗饭,总有心塞的事情。至少比起那么多忙忙碌碌的人,我们那么早选定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一行,还在这一行里面出人头地了——你要这么想也就平衡了。”
“我知道我知道……”Elrond有些不耐地说着。在外界眼里,Thranduil的性格冷傲还带点粗暴,而Elrond则是温文儒雅的好好先生,但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在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中,Elrond反而是更加急躁的那个。
更好的印证是,下一秒钟,Elrond上前两步,伸手扳住Thranduil的下巴,吻了他。
这甚至不算是一个太合格的吻,Elrond连舌头都没伸,两个人只是嘴唇贴了三秒。
这倒也不是说两个人还是毛头小子时没有更加夸张的举动,甚至他们清楚记得差点擦枪走火的一两次。
但他们都会同意,他们间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动作,逾矩的程度达到了Elrond的这个吻。
Thranduil用了前一点五秒惊诧地瞪大眼睛,后一点五秒却顺从地闭上了眼,甚至多少有点享受的意味。
第二点九秒的时候Elrond勒令自己停下,可是直起身子以后还是一脸正大光明的表情。
Thranduil也是一派淡定,就好像这种事情在他们之间已经习以为常一般。
“那么,我走了?”
“行。我争取跟你伦敦见。亚洲赛季好运。”
这个别道得也算是毫无预兆,偏偏当事人还是不觉得违和。
“默契”这个词的外延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是Thranduil当夜在沉入梦乡之前,脑海中掠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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